俄罗斯时间9月8日，著名经济学家、李克强总理博士生导师，中国民生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厉以宁在圣彼得堡国立经济（财经）大学针对中国当前的经济改革与发展六大问题进行了剖析。

     问题一：中等收入陷阱

     中等收入陷阱是2006年由世界银行提出的。主要意思是讲，一些发展中国家当它的人均GDP到4000—5000美元左右的时候，往往就徘徊不前了，这就叫掉入了中等收入陷阱。世界银行所举的例子中包括一些拉丁美洲国家，也包括一些东南亚国家。它们之所以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经济停滞不前，主要是因为改革不彻底。改革不彻底主要反映在国内收入两极分化，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在贫富差别扩大的基础上，国内发生混乱，进一步改革就更难了。中国经济学界许多人都认为中国不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两个理由是最明显的。第一，因为中国的改革始终没有停止，在继续加快改革。第二，中国在加快调整结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发展在加快。所以中国不可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问题二：中国收入分配问题

     刚才我们讲了，中等收入陷阱的一些国家在收入分配上出现了问题。那中国现在不是也有收入分配的问题么，我们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呢？中国为什么收入差距会这么大，理由何在？我们知道，中国有一个问题没有很好地解决，就是产权的改革。原来计划体制有两个重要支柱，一个支柱是国有经济、国有企业，第二个支柱是城乡二元体。两个问题造成中国经济长期发展缓慢，停滞不前，现在讲中国的贫困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农民没有产权。在农村虽然农民有承包土地，但这个土地他没有经营权，是集体经营权，农民个人没有。农民有一个可以盖房子的叫做宅基地，他没有权证。农民盖房子也没有产权，这个和城里人是不一样的。城里人祖传的房子有产权，新购买的商品房有产权，但是农村没有。另一个问题是，国有企业虽然做了一些改革，但是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是企业没有自主经营权。所以中国的改革目标是让农民有产权，让国有企业真正成为市场经济的主体。

    问题三：农村的确权

    不久前，我带了全国政协的调查组在浙江嘉兴市进行调查。那里土地确权工作刚刚完成，我们就到那里去考察。土地确权问题刚刚解决，农民放炮仗庆祝，满地都是炮仗的纸屑。什么叫做土地的确权呢，简单地归纳叫做三权三证。三权是：农民承包土地的经营权、农民宅基地的使用权、农民在宅基地之上自建住房的房产权；三证是：农民承包土地经营权证、农民宅基地使用权证、农民在宅基地之上自建住房的房产证。

     三权三证确认完，土地就给了农民，农民之所以兴高采烈是因为放心了，今后再也没有人敢把我的土地未经我的同意给圈占了。我盖的房子不能拆掉，因为你侵犯我的产权了。所以农民的积极性很高，农民加大投资改良自己的承包地。农民发展种植业、养殖业。农民把原来家里旧房子拆掉了，盖的都是四层楼的高楼。为什么盖四层楼那么大的楼，你住得下吗？农民说，我家里住两层就够了，一层租给外来和本村的人。这样农民的收入就增加了，农民还可以把自己的土地转包出租出去，自己去城里做工。

根据嘉兴市的统计资料，在土地确权以前，城市人均收入和农村人均收入是3.1:1，确权完以后是1.9:1，农民收入大大提高。农民说，我们收入增加了，收入怎么增加的呢？第一，土地确权后，我安心在农村工作，发展种植业、养殖业。第二，我放心了可以到外面打工，把土地租给别人收地租，然后再在城里找一份工作。还有房子盖大了出租一部分，每月都有房租收入，所以农民就不再贫穷了。现在中国土地确权工作正在试点阶段，5年内将完成全国土地的确权，农民会富裕起来，到时中国将会以全新的面貌出现。

    问题四：两种户口制度合二为一

    中国从1958年开始实行两种户口制度，城镇的叫城市户口，农村的叫农村户口。这两种户口制度，使农民不知不觉地降到了“二等公民”的位置。两种户口是不能互相迁移的，农民进城做工，但是身份不变。所以中国近三十年出现了“农民工”。大家可能奇怪，农民就是农民，怎么又是工人。这个就是中国两种户口制度下的现实状况。中国农民工大概有1—2亿多进城的，他们本人还是农民，职业是工人。他们的妻子、孩子带到了大城市，不能和城市融在一起，上小学他们进不去，只有另外办农民工子弟学校，看病也不能享受和城市一样的保障待遇，所以它是不公平的。

    问题是在上海首先爆发出来，因为上海发展工业这么多年，工人来自周围或远地的农村，他们渐渐成为上海的重要的技术骨干，就是这批人农民工。上海这些技术工人都是农民工，这么多年不能融入上海社会，他们就不安了。浙江和江苏两省紧挨着上海，正在发展重工业，他们需要技术力量就到上海去挖人，跟他许愿，你到我这里来马上全家转为城市户口，于是上海技术工人动摇了，这就给上海造成了很大压力。上海是个工业制造业很发达的大城市，如果这些农民工技术骨干全走了，上海急得想办法找对策。什么办法呢，就是积分制。比如你的学历折成多少分，你的工龄折成多少分，你得过什么荣誉奖状贡献，技术贡献加多少分。你得分数加到一定数，够了就转为上海户口，还差一点就安慰他，不要走再等两天就够了。这样大部分的技术骨干就稳定在上海。

      除了大城市采取积分制以外，还有广大的中小城市怎么办呢？还有些农村里的农民，他愿意进城的，他的户口怎么办？这就是采取分区推进的方式。什么叫分区推进呢？主要是根据各地的情况，农民现在在建设新农村，房子开始盖了，农民比较舒适，但是他还缺四个内容：第一，他新盖的房子周围应该是有园林的，光几栋楼不行，要园林化。第二，绿色经济化，要低碳。第三，公共服务到位。第四，城乡社会保障一体化。做到了这四点以后，各个地方不一样，成熟一个区改一个区，全改。如果这样做的话，大城市采取积分制，中小城市和农村采取分区推进制，中国现在的计划在2020年以前，把全国的户口变成一种户口，那个时候大家都凭身份证，就不再有城市和农村户口的区分了。这场改革将使中国城市和农村完全以新的面貌出现。

    问题五：中国农村前景展望

    现在问一个问题，将来谁种田呢？不要着急，大有人在。中国现在土地的确权，农民都变成城市户口了，但是农业仍然会有人做的。首先家庭农场主，这是一个新的提法，过去只有西欧、美国提到，中国现在第一次提出大力培育家庭农场主。农场主是要有一定资格的，农民把地租给农场主来种才放心。农民不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职业，逐渐走规模经济的道路。再一个是农业合作社，中国正在大力发展，由农民自下而上，自愿组成合作社，成为致富的手段。第三，农业企业带资本下乡，带技术下乡，主要是可以租农民的土地，但是不改变土地使用的性质。就是原来是耕地，不能租来以后建房地产。

      南方我举一个例子，北方我举一个例子，都是实地考察的例子。北方以山东烟台市龙口市的南山集团为例。南山集团是个大集团，它跟农村谈好了，农民全把土地入股到南山集团去，南山集团把农村的劳动力全组织起来，大量盖农民的宿舍，都盖一家一栋，人都根据你的长处分配工作。有的在工厂做工，有的种葡萄，有的种蔬菜。这样的话农民就成为一个新的南山集团的工人身份的人，当然在这里他可以有自己的房子，有工资收入，有入股的收入，和出租房子的收入。这是一种农业企业带资本、技术下乡的例子。

      举一个南方的例子，我们带队和一些学生在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考察，那个地方很干旱，粮食产量很低，农民都很穷。企业就下乡跟他们谈，你一年能收多少钱，几百块钱。你不用种地，你把土地租给我，我每月每年每亩地按多少租金付给你，你愿意出去打工就打工，你不愿意出去打工就在我企业中当一名合同工，每月发工资给你。企业就大量投资，国外引进的新品种推广了，种的是菠萝。所以你到徐闻县去看万亩地全是菠萝，因为它的气候适合，而且徐闻县的菠萝产量现在已经占到全国菠萝的1/3，树了一块大牌子，连地名都改了，这块地叫“菠萝地海”。

     问题六：国有企业改革

      刚才费了很大的篇幅讲农村的问题，因为中国收入差别的缩小，主要看农民的收入是不是提高。国有企业改革重要性和农业改革是一样的。

      国有企业改革在中国主要进行两个层次的改革：高层次的国有资本体制的改革，低层次的国有企业体制的改革。国资委不直接接管企业，而是下设公司，管理国有资本的配置。目的是将国有资本用活，产生更大的效益，提高资本利用效率。企业体制着重建立健全法人治理结构。董事会选出董事长，监事会要起作用，总经理从社会公开招聘。要真正做到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资本既有竞争也有合作，就要实行混合所有制，让企业真正成为自主经营的市场主体，目标是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共赢。

厉以宁  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民生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