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中长期的增长潜力

　　到2049年、2050年，中国会怎么样？一些人持悲观论，认为中国经济未来10年的增长潜力会不断下降，目前是6.9%，再过10年会降到6%以下。持这种观点的人，有两个理由：第一，中国的人口红利消失了。意思是说，我们的年轻人少了，老年人多了，老年人需要年轻人赡养，干活的少了，吃劳保的多了。第二个理由，是历史经验表明，当人均GDP达到1.1万美元的时候，增长速度就会下降，这就是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对这两个观点我都不同意，我给大家讨论分析一下。

　　为什么人口红利不会对经济增长有较大影响呢？第一，我们现在是在赶超阶段，增长主要是靠技术进步。中国经济过去30年的增长，主要是靠引进新技术。怎么引进新技术？主要是投资于设备、厂房。未来增长也是靠技术进步，但侧重于中国自主研发的技术。我认为，人口从来就不是中国最主要的增长动力，至少人口数量不是，人口的知识水平才是。第二，中国经济目前的短板，不是说供给跟不上或者劳动力少了，不是我们生产能力跟不上，而是需求有短板。产能过多老百姓消化不了。所以，现在讲人口红利即将消失，为时过早。

　　至于第二个说法，人均GDP达到1.1万美元之后增长速度就会下降，这个观点也经不起推敲。为什么？因为那是三四十年、四五十年前的国家，这些国家人均GDP到了1.1万美元后，经济增长速度开始下降。但历史上的人均GDP1.1万美元可不是今天的水平。历史上的1.1万美元是很高的水平，所以，我们不能按抽象数算。

　　我的观点也是基于很多研究得出来的。我认为，一个国家的增长潜力主要取决于两大因素。举一个例子，我们把国家比作学生。全球有好学生，也有坏学生。什么样的学生能够成绩提高快呢？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你是不是落后。如果你基础很落后，考分很低，只有20、30分，人家是120分，就证明你能赶超的空间很大。你跟成绩好的学生在一起学习，通过用功能够很快赶上来。如果你现在考试成绩已经是110分了，你赶超就没什么空间了，考试一失手就可能回到100分。我们国家今天经过了将近40年的快速发展，人均GDP仍然是美国人的20%，相当于美国1965年前的水平，这还是按照购买力平价标准来计算的。

　　但是，并不是说成绩差的学生就一定能赶超，他也可能自暴自弃，也可能不努力。所以还取决于“三好条件”，只有“三好学生”能赶上来。“三好条件”是什么呢？

　　第一，政府必须稳定，老是换总理、换首相，政策没有连贯性。但是，光有政府稳定还不行。

　　第二，要有不断提升的人力资本。国民劳动力素质要提高，包括受教育的水平和劳动力的身体健康情况要不断提高。中国人的人均寿命每5年提高一岁，大学毛入学率也比较高。中国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是什么？就是科技进步。科技是知识与劳动的结合，以有效推动生产力发展为指标。不是说发表了多少科学论文就算科技先进，科技先进的指标在于是否有效转化为生产力。中国真正的长处就在于将技术转化为生产力，因为中国是培养工程师最多的国家。

　　第三条，必须持续开放。开放指的就是你得跟世界上最牛的人一块玩。成绩不好的同学，该怎么办？你就得和成绩好的同学一块玩，相信你的成绩很快就能提高。经济开放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开放体，我们吸引的外资，一年有千亿元。我们几乎所有的行业中，都是内资企业、合资企业、外资企业同场竞争的格局。这就逼得中国不得不提高，不得不学习，于是大大拉动了中国经济。

　　二战后70年，只要满足“三好条件”的，没有一个例外都成功了。如果“三好条件”缺了任何一个，都不成功。所以，我们对中国经济要有信心，因为我们最满足“三好条件”。

　　2049年，中国经济又会是什么样？我们不妨展望一下。

　　我不敢说我是预言家，坦率地讲，我也不敢给出一个非常具体确切的数字，就用最好的和最坏的情况做匡算。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呢？最坏的情况，就是进入拉丁美洲式的增长。拉美是什么情况呢？拉美是前进10年，倒退20年，经济发展还伴随着金融危机、货币危机。当拉美国家人均GDP达到美国的20%以后，又经过了几十年增长，才达到了美国人均GDP的38%，我觉得我们不会比拉丁美洲国家还差，这个信心应该有。就算是真的发生拉美这种情况，如果我们跟拉美发展路径一样的话，到2049年，我们的人均GDP水平是美国的38%，但我们的人口是它的4倍，4乘以0.38，就是1.5，我们的总量将是美国的1.5倍。

　　东亚国家中日本、韩国目前都达到了美国人均GDP的75%左右，如果按这个计算的话，2049年我们国家的GDP总量将是美国的3倍。2049年，中国总量将是美国的3倍。这是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前景。可以设想一下，今天我们觉得很难的很多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可能就不是问题了。周边国家，谁还敢跟我们叫板，美国人还敢在南海插手吗？这个前景，大家一定要看到。我认为，中国的发展前景，更可能接近东亚国家。毕竟我们和东亚国家的文化、传统差不多，文官体制、择优任贤等比较相似，所以我觉得这个前景可期。

　　中国经济的增长潜力在哪里呢？

　　第一个增长点是城镇化。这其中也包括与城镇化相关的基础设施投资。我们的城镇化至今还远远没有到家，还有将近一半的百姓长期居住在农村。即便有进城的农民，也可能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所以，城镇化仍然是中国的一个增长点。哈佛大学有一个商学院教授说，以后经济增长的基础在金字塔的底层，这有一定道理。我们收入分配的底层，就是一些还没有进城的、或者在城里面还没有定居的这部分人，他们可能就是中国经济未来消费的主力，也是中国经济未来的增长点。

　　第二个增长点是产业升级。以钢铁行业为例，中国的产能还要更新。实行产能更新，就会增加投资，就会改善环境。同时，中国经济在地理上要重新布局，这也和产业升级有关。

　　第三个增长点是消费。消费增速未来会超过GDP增速。

　　总体说来，“三好条件”我们是满足的，我们的人均GDP还是很低的，所以要有信心。确实我们经济发展中还存在一些问题，也不用回避，需要我们认真面对和解决。但是，跟周边的一些国家相比，我们好多了，所以要有信心。

　　中国经济中短期存在的问题

　　中国经济在2017年可能会面临三大硬仗：

　　第一仗是必须打赢的，绝对不能输，如果输的话，中国经济将倒退20年。第一仗是什么？就是要保持资金不外流和汇率稳定。

　　如果市场普遍认为国内投资前景不好，人民币就会不断贬值。因为一些企业可能选择不在国内投资，却到国外投资。如果汇率大幅度贬值，资金就会大幅度出走。资金一旦出走，外汇会减少，外汇一旦减少，国家必须用外汇把人民币买回来，这就形成恶性循环。如果出现国内的货币存量减少、企业家资金短缺的情况，再加上国际上进一步炒作，中国将会发生与拉丁美洲相似的情形，即进10年退20年。

　　怎么办？毫无疑问，必须坚决打赢这场仗。汇率必须要管住，同时要控制资金外流。

　　第二场仗是口水仗、舆论仗、媒体仗，就是时刻准备应对贸易争端。

　　我不认为美国总统特朗普会发动全面的对华贸易战争，但我们也必须做好准备。我认为，贸易大战会是一场热闹的媒体仗。为什么说特朗普不会与中国打全面的贸易战呢？因为特朗普现在任用的政府官员都有华尔街的、大公司的背景，这些人懂得打全面贸易战的利害。所以，中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谁要是跟我们干的话，我们绝不退让。

　　第三场仗才是持久战，也是最为根本的，就是要促进民营经济投资继续回暖。

　　今天一些民营企业家渐渐加大海外投资，而中国一定要想方设法营造一个比较好的投资环境，让我们自己的民营企业家留在国内。这场仗也非常重要，也得想办法。

　　中国经济改革未来方向与措施

　　最后，讲一讲中国全面改革的方向与措施。我认为，直接与经济运营有关的，主要有三个改革，如果改革能够到位的话，经济增速还能持续增长。

　　1.投资、融资体制改革

　　投资、融资体制是一个重大问题。中国的一些基础设施投资，包括地铁、高速公路等，融资渠道不好，投资是由地方政府去投的，一些地方政府用高利率的短债去支撑长期投资，这样的期限结构是不搭配的，所以在这一领域需要改革。

　　怎么改？我建议要学习世界银行的办法，专门搞一个机构。这个机构是专门负责基础设施投资的，一只手去发债，由国家担保，发20年、30年期的国债；而另一只手，是到各个地方去调研，评估地方政府的投资需求，这样这个机构的两只手就平衡了。这样地方政府的债务水平，就会有外部机构进行约束。

　　2.建立谁投资、谁负责的机制

　　一定要建立一个谁投资、谁负责的机制。中国现在面临什么情况？我们的钢铁产能过剩。但是，一些地方政府可能会因为担心税收和就业减少，去保这些落后产能。所以我们一定要形成一个独立的投资机制，这样产能过剩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3.形成对领导干部正向激励的导向

　　中国经济起飞，最重要的一条经验是地方政府和地方企业家密切配合，通过招商引资，给企业家解决问题。但是现在，有些地方的领导干部热情不够高。这是激励机制不到位造成的。对于领导干部，我个人认为应该持续抓好三件事：第一讲觉悟，不忘初心；第二讲监督，有权力就必须有监督；第三给激励，干活干得好的人就能获得提拔，得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