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敏:感谢大家在这个天气炎热,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来到这里听我絮絮叨叨自己的一些陈年往事。我猜大家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听我讲一下午的话,都是因为我参加过成语大会的缘故。关于这一点其实可以归结到一个特别主流的观点,就是要感谢我们的党。
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从2002年开始读大学到2009年从北大中文系硕士毕业,我一直能感受到学文学的人和文学青年在这个社会处在一种特别边缘、特别没落、特别无人问津的位置;甚至是一种特别不被人理解,特别令人嗤之以鼻的比较悲摧的状态。大学时有一些事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比如那时候我喜欢读现代诗,有一次我在宿舍读一本欧阳江河的诗集,欧阳江河可能是中国当代成就最高的诗人之一了。我的一个室友好奇我在读什么书,就把我的书拿了过去,翻了两下之后又很不屑地抛回给我。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拳拳服膺,发自内心和灵魂去热爱的一个东西在别人眼里很有可能是一钱不值的;在别人看来,它有可能是件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在北大中文系也能够遇到这样一些情况。80年代的时候中文系还很受追捧,像我们所熟知的诗人海子,他的第一志愿报的就是北大中文系,可惜没有录取上,被调剂到了法律系,但是到了我们90年代,大家都去学经济、新闻、法律、金融等特别实用的东西了,都希望出来之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赚到更多的钱,那么中文系就变得很边缘。像我就读的人大中文系,一个年级五十多个人里可能只有两三个是真正自己报的这个专业,剩下的全是因为其他专业录不上被调剂过来的。作为一个在学生时代经常搞各种诗歌活动、常年写诗的人,我能感觉到诗歌在这个时代不受待见的状况。在我写诗的那十多年时间里,关于诗歌是否已经死了,诗人何为这样的一种讨论一直贯穿其间,从来没停过。自从我们党提出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政策以后,文学和文化,包括文人在整个社会当中的地位都提高了很多。尤其2012年,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样一位文化偶像的出现也进一步促进了文学和文化在整个社会中地位的提高。我们可以想一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唱歌、演戏?因为可以出名,成为大明星,然后圈粉无数。当他树立起这样一个榜样之后自然就有很多人愿意跟从他的脚步,继续他的荣光。其实文学也是这样,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学界都没能树立起自己的文化偶像,所以自然是越来越没落,这一点在诗歌上表现的最为明显。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问大家这十多年以来中国有哪些特别著名的诗人,大家能回答得出来吗?
听众:李白。
彭敏:十多年来,看来这位兄弟是刚刚从唐朝穿越过来的。对于我提的这个问题大家的答案是李白,这说明什么呢?就是诗歌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向社会输出诗人的形象或文化偶像了。说起现代诗人,李白就不算了,大家顶多想到朦胧诗,北岛、舒婷、顾城,然后是海子,再然后是汪国真、席慕容,可能就这么多,往下就说不出来了。
这些年来,只要诗歌和诗人的形象进入公众视野,基本就不是什么正面消息,比如大家如数家珍的梨花体、羊羔体、啸天体,传播到社会公众耳中的一般都是负面的诗人形象和诗歌文本。可能余秀华是唯一的例外,这个我们后面会着重讲一下。自从中央提出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政策以后,这种诗歌和诗人,包括文学文化长期不受重视、无人问津、负面消息频出的状况得到了改善。中央电视台一连推出了汉字听写、成语大会、诗词大会、谜语大会等文化类节目,其他卫视也经常搞一些国学、文化类的答题节目。有了这些节目之后,原来被忽略的我们这些中文系的人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拥有了自己的光环,一下子站到了舞台上的聚光灯下面,拥有了自己的荣光。对于我这样一个有着十多年中文系相关从业经历的人来说,这是一件蛮不可思议且让人感到分外欣喜的事,所以我一直对我们的党心存感激。
一、谁的人生不迷茫
其实主要想跟大家分享的是我个人的人生经历,也许这样的经历对大家来说是比较常见,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却是一路走来非常不容易的心灵标本。
在座有不少年轻的朋友,你们在这样的年纪能够坐在这样的地方,经常看书,包括听各种名家讲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对我来讲,我家是湖南衡阳的一个小乡村,我要从乡村里读书走出来,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我们每个人小的时候可能都会产生一种对外面世界的特别强烈的渴望。如果你出生在城市,如果你家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你可以有很多方式来充实、提升自己,比如你可以去学钢琴、小提琴、乒乓球、围棋、画画。我小时候就一直特别想学钢琴,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条件来实现这样一个梦想。对于我这样一个出生在乡下,后来搬到镇上的农村小孩来讲,文学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相比于音乐、绘画、围棋这些东西来讲,文学是唯一不需要门槛、不需要老师,几乎不需要你投入经济支撑的一个东西,只要能够买到书,只要你自己愿意看书,就天天埋头在书海里就可以了,所以我小时候就选择了文学作为寄托我对外面世界向往的一个载体。
有时候生活中一件很小的事情或选择可能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走向。不知道在座的年轻人里又有多少是本地人,多少是从外地来的呢?我们很多年轻人经常会到网上去抱怨自己的青春不容易,那么正像白岩松说的:“没有一代人的青春是容易的”。每一个人的青春可能都会有烦恼和迷茫,对我来讲尤其如此。
待在湖南老家的时候,从小到大我还算是一个学习成绩不错的“别人家的孩子”,到了北京之后整个形势一下就翻转过来了。论学习的话,我的本科在人大,大家成绩都差不多,但是旁边还有北大、清华,就有一种被人给比下去了的感觉。大一的时候,我爸和我舅舅送我来北京上学,当时在火车上,我旁边就坐了一个刚刚跟我同一届考上清华的人,好像是我们省的前三名。那一路上我都非常羞愧,想着要不要回去复读一年,重新考一次算了。
到了北京之后,这种自卑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在湖南,我是一个中等个子的人,在我们家那个小镇上,有时候我甚至得低头走路、低头看人,但是在北京,只要把我扔到一堆男的里面,我肯定是最矮的那个。军训的话,我一定要站在最前面,或者队伍的最边上,这一下子给我带来了特别大的困扰。在我高中的时候,正处在青春期,情窦初开,会有一个很大的遗憾,就是觉得自己不够帅,对女性的吸引力不够。到了北京我才发现帅不帅完全不重要了,个子矮成了我最大的障碍,基本上女生一看我这个身高,可能直接就把我给PASS了,或者直接归入到有可能发展成闺蜜的那个行列里去了。所以来到北京之后我一下子变得特别自闭、敏感和自卑。那个时候对外界事物的恐惧和敏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比如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我认识的人,我要跟他打个招呼,我叫他的名字他肯定听不到,因为我的声音太小了,我根本不敢让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到,尤其是在一个公开场合。还有一件我记得特别清楚的事情。大一的时候,我一直都穿着高中时的校服。有一次正在开水房打水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她说“衡南一中”,念的是我背后的字。当时我一下子就紧张得浑身都冒汗了,我想这是怎么回事,是要调戏我吗?然后我就只好装作特别认真的样子,继续在那打水,不敢回头。然后她又念了一遍,我还是不回头,就假装听不见,心想反正聋哑人也有很多,万一我是呢,对吧?结果她很无奈,说:“彭敏你搞什么呀?”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敢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我们班里的一个女生,是一个认识我的女孩子。那个时候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和敏感就达到了这样一种程度。
当时我还不知道,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可能大家在年轻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种体验,就是很多时候,其实我们内心深处挺渴望走到台上去对很多人讲话,但只要一遇到这样的机会,第一反应肯定是退缩,肯定是连连摇头,说我不行不行,找别人吧。在我读本科的时候,包括研究生阶段其实也都是这样的,一遇到上课发言什么的,我都一定要极力避开。那个时候就是太害羞了,当然这种害羞是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其实男人,包括女人也是一样,很多时候最大的不自信可能都来源于觉得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不够。我觉得我的整个学生时代好像都被这样一件事情困扰着,我在那一个人生阶段的生存状态和性格特点可能就是围绕着——哎呀,我太矮了,然后女生都对我不感兴趣,我说什么别人都觉得没意思这类的想法塑造出来的。
由于身高的原因,我那时候特别害羞,害怕异性,以致于我的整个青春时代,大学七年间一直过得特别凄苦。很难有一个女生会超脱对我身高的看法,对我有什么意思,大学七年,直到最后我都没能谈一场恋爱。身高是条件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心智不成熟,过于羞涩和敏感,其实一个男人即使外部条件差一点,如果他能说会道,或者有一点小才华,在大学里要谈到女朋友并不难。可是那个时候我就被自己鞋子里这一粒沙子给硌住了,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更为悲惨的是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他既比我高,又比我帅,我们俩整天泡在一起,而且他还跟我一样,也写诗、写小说,玩文学社。我大学七年都没有谈恋爱,他则是每一次都会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被别的女生挖墙角成功。可能是由于他太高太帅,光芒太过于强烈,很多女生看上他之后都不敢直接接近他,然后就会假途灭虢,先找到我这里打探消息。所以那个时候我的生活中经常会出现这样一个状况,某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一个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突然就对我很好,经常要请我吃饭,跟我压马路,问我喜欢看什么书,嘘寒问暖的。然后我就会心里头暗暗地高兴,想着难道终于有女生不看脸、不看身高,欣赏我的才华了?结果呢?时间一长,这个女生就图穷匕现了。她就问我说:“彭敏,你那个朋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喜欢看什么电影?”“我这里有一封情书,你能不能帮我代交给他一下。”接着我就会陷入到一种尴尬的境地。而且大家想,因为他每次都会被挖墙角成功,女二号把女一号踢掉之后,这个女一号也很惆怅,而且她往往很困惑,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所以她也会跑来找我。她就问我:“彭敏,我到底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你的哥儿们要把我踹掉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然后我又得充当陪她看电影、压马路、吃饭这样的一个角色。最惨的是有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很爷们的跟她说:“我这有个肩膀,你要不要靠一下呀?”她总是会非常坚强地回答我“不用不用,我没事。”
我的研究生是在北大中文系读的,一般人看来,这是一件特别意气风发,几乎令人走上人生巅峰的事情,在北大读书的人应该就是天之骄子。但是我在北大那三年,恰恰处于人生的最低谷。本科期间,我会不断地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没事,今天没有女朋友明天会有,明天没有后天会有,这学期没有还有下学期,你着什么急,对吧?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这种安慰越来越虚幻,到了北大读研的时候,我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会有女朋友,不再相信幸福终有一天会来到我身边了。那个时候的我每天都很沮丧,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就是以泪洗面。这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而是实景描述。
那时我的生活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场景,比如一桌子人正在聚餐,有一个老师发觉我的情绪不太对,他就问我:“彭敏,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状态有点不对?”然后我就会当着他的面“哇”的一声哭出来,也顾不上大家还正在吃饭,聊得谈笑风生。再比如,我跟一个同学一起参加了一个活动,结束之后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宿舍,过了一会儿我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问我:“彭敏,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太对?”然后我就又在电话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还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我跟我的两个好朋友打完羽毛球从体育馆出来,两个朋友刚好是一男一女,而且是男女朋友关系。然后那个男生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女生走了,女生坐在后座上搂着男生的腰,两个人特别卿卿我我地走了。我孤单地望着他们俩的背影,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当时大概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样子,正是华灯初上,校园的路上人来人往,广播里念着的是一些特别忧伤凄惨,特别文艺腔的内容,我就自己在路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来,在那里哭啊哭。我的整个青春时代就一直处在这样一种特别郁闷的状态。
也算是人品爆发,在研究生毕业的前一个月,我终于谈上了一次恋爱,这次恋爱几乎满足了一个文学青年对浪漫美好爱情的全部幻想。当时我刚刚找到现在的工作单位,就是中国作家协会诗刊杂志社。那天我办完入职手续之后打算回北大,当时4号线还没有开通,所以我坐的10号线。到了苏州街地铁站,快要出站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生跑过来问我说:“同学,你好,请问北大怎么走?”本来我只要告诉她怎么走就可以了,但我看那个女孩挺好看的,就跟她说“地形有点复杂,不是特别好找,我带你去吧。”后来这个女孩真的成了我的女朋友。当时她自己是在河北廊坊的一个学校上学,去北大找她表哥玩。当年我研究生毕业,她刚好本科毕业。那次见面之后她就回长沙了,她是长沙人,也是我老乡,虽然是异地,但是认识之后我们慢慢互相了解,逐渐发展成了男女朋友。
正如刚才讲到的,青春一直是困顿的,在我读书期间,最大的问题是想谈恋爱,没有女朋友,谈不到恋爱。毕业之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经济问题。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非常穷的人。读书期间没钱可能无所谓,因为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另外,我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谈恋爱,不需要给女朋友买这样那样的礼物,不需要经常看电影、吃饭,所以读书的时候没有钱好像对我完全没有影响。但是突然走上社会,没钱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2009年我刚刚毕业,第一个月的工资低到不可想象,只有两千块钱。你们可以想一下,我当时的房租是一千块,剩下的一千块要吃饭、买衣服,再加上其他生活中乱七八糟的开销,然后我又谈上了恋爱,每天要打电话,隔三差五还得去湖南长沙看一下我的女朋友。我的人生一下子又陷入到一个比先前更加尴尬的处境,恋爱虽然如约而至,但现实狰狞的面貌一下子就展露在我面前了。学生时代的恋爱没有物质基础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去干涉你,女生也不会觉得是多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工作以后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我的女朋友家境蛮好的,住在高档社区房。记得我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她的爸爸才跟我聊了两句话,一下子就看穿了我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文学青年的本质,然后直接回到了卧室,没有再搭理我。后来从女朋友的转述中我又知道了她妈妈对我的评价,她说她妈妈见了我之后觉得我什么都好,但就是没钱。现在我挺想问她,看到我这个身高真的觉得我什么都好吗?其实她妈妈还蛮宽容的,但是对于物质基础还是比较在意,把关比较严。
因为我们俩一直是异地,总共见面的次数也不是特别多,没有充裕的时间用来加深彼此的感情,再加上她爸妈和亲朋好友一直都很反对,慢慢地也就无疾而终了。如今她已经嫁人生子,我就继续过着我的北漂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经济压力对一个人造成的特别大的挫伤。读书的时候,作为一个写诗的文学青年,我从来没有任何经济方面的考虑,但经过这次之后,我意识到经济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文学给毁了,是不是被诗歌耽误了所有的前途和幸福。我想如果我不是从小就是文学青年,不是读的中文系,不是一直写诗,而是学了一个主流的理工科专业,毕业之后找到一份薪水水平正常的工作,是不是能相对轻易地得到我特别渴望的幸福呢?当时我就想是诗歌把我给害了,所以我一定要将它弃如敝屣,把它一脚踢开。虽然还在从事诗刊工作,但我已由大学时代的完全不食人间烟火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天天想着一夜暴富。
那个时候刚好有个机会。有一个阿姨跟我说:“彭敏,我正好住在深圳的一个高新技术园区,里面有很多上市公司,最近听说了一个内幕消息,要不你跟着我来炒炒股,赚点钱吧。”然后我就跟爸妈要了一笔钱,跟她去炒股了。刚才说了,当时我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块,进入股市的第一个月,我真的就凭借内幕消息赚到了一万三千块,相当于半年的工资。那时我觉得人生一下子开阔了,找到方向了,前途一片光明,那之后的四年时间里我完全抛弃了文学,一心一意钻到了钱眼里。跟普通股民不一样的地方是,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很专业的股民,也就是职业的投资人,所以那四年,我每天除了看盘之外,还会把公司的年报、季报、财务报告都拿出来看,到财经网站下载行业研究报告,还去看彼得林奇、巴菲特,甚至是货币金融学、宏观经济学等等特别令人头大,在从前对我来讲特别遥不可及的一些书。我希望自己能变得特别职业,然后成为金融大鳄,叱咤中国的金融市场。因为有这样的憧憬,我感觉光是靠自己的工资和爸妈的积蓄是不太够用的,为了扩大资金来源,我就装模作样地成立了一个新青年证券投资基金,写了一份非常详细的章程,去跟我的同学、朋友和同事募集资金,用来炒股和炒期货。由于担心亏了钱会亏掉感情,我就跟他们打了保票,赚了钱三七分成,我只要三成,亏了的话,所有亏损由我一人承担。这样我募集到了很多资金。没想到的是我运气不好,从2009年到2013年恰恰是中国股市萎靡不振、暴跌倾巢的四年。2009年10月,我刚进入股市一个月的时候,它就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高点,自此以后就一直跌跌跌,跌了四年,到2013年跌到1800个点,跌亏了倾巢。这四年让我结结实实地赶上了。跟读本科的时候一样,这期间我也用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一开始说没事没事,下个月会赚钱,下个季度、明年会赚钱,但时间一长,我的资金都亏得差不多了,就发现不太对劲了。因为资金不断缩水,我又想扩大资金来源,于是就铤而走险去找银行贷款。作为一个事业单位的员工,我的信用度还算不错,所以刚好有一些小银行的信贷业务会找到我。我就跟两个银行又贷了一笔钱,对于我的工资来讲那笔钱还蛮大,到最后都亏得血本无归。尤其前三年我是炒股,最后一年是炒期货。股票每天涨跌10%倒还好,但是期货是有杠杆的,往往会十倍甚至二十倍地放大你的亏损和收益。另外有一些跟着外盘走的商品,比如黄金、白银、原油,还有菜油、棕榈油等等。一般外盘在头一天会有一晚上的开盘时间,这个时间中国是休市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开盘,外国的涨跌幅度马上会反映到中国的盘面中。因为时差的缘故,经常会出现九点钟开盘,五秒钟就亏掉一年工资的情况,可以说特别的惊心动魄。
尽管亏了钱,有一点我感觉还蛮好的。读书那七年间,我每天写诗,但其实一点都不快乐,同时,诗歌是一个会使人变得特别细腻、敏感,甚至会把人的性格变得特别柔弱的东西。如果你天天想着赚钱,反而能让你一直处于一种比较刚强的状态。虽然一直亏损,但我感觉那是我人生中性格最开朗、最乐观的一段时间,这可能是那段时间带给我的一个最大的收获吧。即使后来我不再去炒股了,这种成熟的心智和刚强的性格好像也被保留了下来。
从我的经历里大家应该可以感受到,一个从外省来到北京读书,然后工作,拼命在北京挣得自己一席之地的人总是处于一个特别不容易的状态,经常在苦苦探索人生的出路,却一直找不到出路。
二、以敢于迎难而上的勇气战胜恐惧
我有很多在读书期间一起写诗的朋友,他们现在大多在公司或报社工作,平时特别繁忙,生活圈子里几乎接触不到什么文学圈里的人。如果当初我也在外面随便找一份工作,可能也会一辈子与文学无缘了,但是我恰好找到了中国作家协会。作为一个事业单位,它可以帮我解决户口问题,虽然工资不高但很稳定,进去之后一般不太容易动,因此七年下来我还一直在那个单位,身边有很多搞文学的人,作家、诗人、文学编辑等。
走了四年炒股、炒期货的弯路,我亏得一败涂地、债台高筑,身边的朋友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觉得再这样下去我这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所以就不断地在我耳边磨叨,让我回来再写东西。于是后来我放弃了期货和股票,回到了文学老本行。论起作为一个文学青年的资质,我还算不错的,在人大、北大读书时拿过很多相关奖项的第一名,所以被朋友一劝,我就决定回来尝试一下。这一尝试,就慢慢地有作品、小说开始发表,我从中得到了不小的鼓励,与此同时,在股市和期货上又看不到希望,两相比较,我彻底退出了股票和期货,回来写小说,把欠亲朋好友的钱先还上,欠银行的慢慢还。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如果能很快看到成效,那你就更容易把这件事坚持下去,反之,长期看不到希望,陷入泥潭,你就会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我搞文学就是如此,因为有所发表并得到鼓励,才能下定决心,不再轻易逃避。
后来我之所以会去参加电视节目,也是一个非常偶然的因素。读书期间我真的特别害羞,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暴露在那么多人的目光和凝视之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甚至两三年以前,假设主办方要开一个会,告诉我要做一个三分钟的发言,我就会紧张焦虑的不得了,心想说3分钟那么久,该说什么呢?后来我发现,很多能力都是你不给自己退路,赶鸭子上架一步步把自己逼上去才自然而然具有的。
大概2013年的时候,我已经不怎么炒股、炒期货了,并且又单身了三年,在作协的工作就是每天读诗,每一天都没有新鲜事发生,整个生活处于一种千篇一律的状况。这样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让人有一种快要发霉的感觉。刚好在那个时候,河北卫视办了一个叫中华好诗词的节目,在网上到处发帖子,征集比赛选手。我的朋友们知道我平时很喜欢这类东西,就把从网上看到的消息转给了我。在北大的时候我做过诗词古文社的社长,所以诗词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强项,我一看这个节目蛮好的,就报名参加了。上电视是一件挺光彩的事情,当时我想的是万一表现得好,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个女朋友?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特别没出息的人,但是我对世界和幸福感的认知从来没有变过,就是期待有一位如花美眷,一起度过似水流年,这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美好甚至是唯一美好的事情了。
在电视上答题和平时日常生活中的知识储备不完全是一回事,可能你平时能通过冷静分析回答上来的问题,到了台上一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发挥不好。由于是第一次上节目,没有经验,我在台上显得特别拘谨,完全没有办法开玩笑。那个节目采取请明星守关,普通人攻关的规则,当时守关的明星有快乐男生贾盛强、相声演员曹云金,还有《武林外传》里饰演吕秀才的喻恩泰等。我上场之后,喻恩泰见我很拘谨,一直用各种方法挑逗我,想让我放得开一点,但我一直没怎么回应他,始终正襟危坐,正气凛然。这与后来我在成语大会时表现出的贫嘴滑舌,不光是对女选手,连男主持人都敢调侃是截然不同的。总的来说,我第一次上节目处于一种特别尴尬的状态,由于过分托大,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基本是裸考,只闯到第六关就掉下去了。没能通过初选赛,杀入总决赛,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你可以想象一个人在他最骄傲的领域突然遭遇了一次众目睽睽之下的失败,会给当事人带来多么大的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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